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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助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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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色轎車換成越野車,載著顧纏一路駛出市區,沿著一條崎嶇山路,顛簸向上。

目前,唐勵堯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家高檔療養院裏,據說是唐家禦用的風水大師挑的地方。

進入療養院後,車子在青石板道上緩慢行駛,停在聯排別墅區最尾端。

顧纏下車時,溫秘書已經在門口等著了,穿著立領對襟的天青色中式長衫,從內至外寫滿了儒雅。

他領著顧纏穿過花園,進入一棟三層小洋樓裏:“小唐先生睡著了,很難得,咱們先在客廳坐會兒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喝點兒什麽?”

“白開水。”顧纏口渴了,“您不是說他最近整夜無法入睡的麽?”

怎麽她一來,他就剛好睡著了?

溫秘書從護工手裏接過玻璃杯,稍稍彎腰,雙手將水杯放在顧纏面前的茶幾上:“所以我才說非常難得。”

通過監控能看到他睡的挺沈,睡眠監測指數也一切正常。

解釋一堆,顧纏只聽懂了一件事,那就是現在最好不要去打擾二樓臥室裏的唐勵堯休息,等著他被噩夢鬧醒。

最多再等半小時,一定會被鬧醒。

大叔用的是“鬧”,不是“嚇”,看來唐勵堯並不怕這些。

來都來了,那就等吧。

顧纏端起杯子喝水,小口吞咽著,邊和溫秘書聊天,邊打量房間。

偌大的客廳,掛滿了八卦鏡、黃符、桃木劍、水晶球、十字架以及造型詭異的剪紙。

看來為了唐勵堯的噩夢,的確各種法子都用上了。

找上她估計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。

而兩人聊來聊去,溫秘書問得最多的,就是她從前有沒有經歷過靈異事件。

沒有。

從來沒有。

顧纏打小居住的白蛾子山,隔幾百米才會有一戶人家,每次和小夥伴玩耍之後,她得摸著黑穿過一片墳地,再鉆兩個陰暗潮濕的山洞才能回家。

如果世上真有鬼怪邪祟,她撞見的幾率應該挺大的吧?

“這就奇怪了。”溫秘書低頭看一眼腕表。

距離阿堯入睡,過去一個半小時了。藍牙耳機裏,負責監控阿堯睡眠質量的醫生仍然沒有預警。

一個多月以來的第一次。

再一想,阿堯好像是從汽車載著顧纏進入盤山公路之後,開始逐漸犯困的。

溫秘書沈吟片刻,從沙發起身:“幫忙做個實驗吧?”

顧纏仰起頭:“實驗?”

“我讓司機送你離開療養院,走遠點兒,再回來。”溫秘書是想觀察一下唐勵堯的反應。

“又和我有關?”顧纏擰起眉毛。

唐勵堯死裏逃生,是因為輸了她的血。

撞邪,是輸血後遺癥。

今夜邪祟暫時退散,是她在他附近的緣故。

怎麽有點兒“遇事不決,量子力學”的味道,啥解釋不通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扯?

見她坐著不動,溫秘書勸說:“我會額外再付給你一筆豐厚的酬勞。”

顧纏:“……”太有說服力了,無法拒絕。

唐勵堯確實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。

幾個月來,每當他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,總會感知到床邊站著一個“怪物”,用它那冷冰透骨的手指,一寸一寸丈量著他的骨架。

同時,耳邊還會傳來“嚓嚓”的聲音。

像是按照他骨架的形狀,在打磨一根骨頭。

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磨骨聲響,他的意識逐漸清醒,但身體卻動不了。

等它打磨好一根骨頭,聲音會暫時停止,唐勵堯的脖子就會開始發涼。

是它掐住了他的脖子,從喉結位置撕開他的皮肉,“刺啦!”一聲,簡單的就像脫下一件有拉鏈的衣服。

然後用那根精心打磨好的骨頭,替換掉他原本的骨頭。

撕裂的痛感刺激著唐勵堯僵硬的身體,換骨的折磨迫使他在激烈的掙紮中徹底醒來。

次次如此。

但今晚不太一樣,換骨怪遲到了。一場夢快要大結局,唐勵堯耳邊才開始出現“嚓嚓”磨骨聲。

而且在準備撕他皮肉的時候忽然消失,隔一會兒,又重新開始磨骨,再消失……

好像玩游戲時出現了Bug,不斷讀檔重來。

最終讀檔失敗,換骨怪沒再出現,唐勵堯極其難得的一覺睡到自然醒。

睜開眼睛時,已經是中午。

唐勵堯心情大好,覺得自己沒事了。

原本也沒覺得有多大事兒,重覆著同一個噩夢而已。除了每天得多睡幾次、輸液補充營養劑之外,還好。

精氣神都還好。

溫秘書卻十分謹慎,非得將他“囚禁”在這家療養院裏,用儀器監控著他的睡眠,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,適時地叫醒他。

因為他噩夢裏的換骨怪,每次只換掉他一根骨頭。

正常成年人一共有206根骨頭,將他一身骨頭全部換完以後,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麽。

“怎麽樣,今天睡飽了吧?”溫秘書躺在一側的按摩椅子上休息,看上去極為疲憊。

唐勵堯眉飛色舞地講起噩夢裏不斷讀檔的事。

溫秘書說:“那邪祟害怕顧小姐,只要她出現在你周圍一千米左右的地方,它就不敢出來禍害你。”

“顧小姐?”唐勵堯楞了楞,“我的救命恩人,奇跡小姐?”

“是的。”溫秘書扔了份文件夾過去,“可難為了顧小姐,夜裏配合我試了十幾遍,早上才休息。這會兒正在隔壁房間,你小聲點兒。”

唐勵堯朝墻壁望了一眼,才打開手裏的文件,是一份聘用合同。

乙方那欄寫著“顧纏”,職務是他私人助理:“所以她是這方面的大師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溫秘書看不懂,顧纏自己搞不懂,惆悵地說,“走一步算一步吧,先將她請到你身邊再說。你拖不得,你爺爺那裏也拖不得。”

唐勵堯自言自語:“是不是太巧了……”

溫秘書:“你在嘀咕什麽?”

“溫叔,你覺不覺得好巧?”唐勵堯下床走去溫秘書旁邊,盤腿坐在飄窗上,“你瞧,奇跡小姐本身充滿神秘,她剛來榕州,我就險些被邪祟害死,她恰好獻血救了我。現在,我又被換骨怪纏上,請了一堆行家都壓不住,卻唯獨怕她……”

“行了,你閉嘴吧。”溫秘書平時說話總是慢條斯理,待誰都溫和,唯獨對唐勵堯特別不客氣。

唐勵堯的父母是家族聯姻,生了崽子完成任務以後,兩口子就開始各忙各的,將孩子扔給唐老爺子。

唐老爺子更是大忙人,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溫秘書在照顧唐勵堯。

從小管到大,當爹又當媽。

再說唐勵堯對誰都不客氣,獨獨對他特別尊敬,再不滿也不會和他頂嘴:“您先聽我分析……”

溫秘書厲喝:“你超車挑釁,碰到了硬茬子,這也和人家顧小姐有關系?”

“我沒有……!”唐勵堯捧著心口簡直要暈過去,“究竟要我解釋多少遍,您才肯信我啊?!”

他壓根兒沒有超車挑釁好嗎?

那輛越野車原本一直是在他後方的,不知怎的,突然提速撞上來!

萬幸的是他特別愛惜自己,日常出門騎行,也會穿著特別定制的、賽場規格的摩托車護具四件套,才沒受太重的傷。

緊接著,車上那五個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,從車載工具箱裏拿出錘子、扳手,沖上來就想要他的命!

而在搏鬥中,唐勵堯發現他們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。

他奪走他們的扳手,將他們的骨頭敲碎了好幾根,這些人不僅一聲不吭,連面部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。

就像幾個機器人,不會累,不知疼,不要命。

這不是撞邪了這是什麽?

可惜事發路段沒有監控,他口說無憑,那五個人在醫院醒來後大概是怕擔責任,一口咬定是他先超車,不停變道挑釁,還豎中指罵人,他們一時昏了頭才撞上去的。

雖然越野車提前關閉了行車記錄儀比較可疑,但他們都是外省過來旅游的,有律師有老師,身份上毫無疑點。

沒有任何理由殺害他。

相比之下,唐勵堯和他的小團體則是劣跡斑斑。

連一手將他養大的溫秘書都不相信他,何況警察。

“算了,不解釋了。”唐勵堯心力交瘁的擺了下手,不再自取其辱。

他沒有懷疑顧纏的意思,就是覺得巧合有點多。

“那不是巧合,是你爺爺吃齋念佛為你求來的化險為夷。”手機短信鈴聲響了,溫秘書伸手進口袋,“還有高僧開過光的祖傳靈物,賜給你的好運。”

唐勵堯雙手合十:“是是是。”

但他心裏認為最該感謝的是自己。

要不是他從小癡迷武術,基本功夠紮實,根本不用急救,當場就去世了。

被撞傷之後1V5,還是對方五個先倒下,這戰績夠他吹一輩子。

即使沒救回來,他也不枉此生了。

“顧小姐睡醒了,現在要回家收拾行李。”溫秘書取過外套,“走,跟我出去道個謝。”

“現在?現在不行。”唐勵堯用手按了按睡久了支棱起來的頭發,從飄窗下來,往浴室走,“我不能這樣見人啊。”

得先泡澡,敷面膜,再做個發型。

怕被溫秘書數落他事兒逼,他煞有介事的說:“要見救命恩人,不能草率。”

反正晚上顧纏還會回來,溫秘書不再堅持:“顧小姐不是真的助理,純粹是保護你的安全,你別太作。”

……

趁著有車,顧纏先去一趟咖啡店將現在的工作辭掉。

沒有合同約束,店裏也不缺人手,店長見她又是坐著豪車來的,特別熱情爽快的給她結了工資。

她目前還在實習期,一個月工資兩千八,每天都要忙到晚上九點多。

做唐勵堯的私人助理,是按年薪計算的,合同書拿出來時,她竟然一眼看不出來是多少錢,得數一數幾位數才敢確定。

會簽這份合同,縱然有好幾個原因,將這一大筆錢賺到手絕對排在第一位。

她欠顧嚴很多錢,房租、夥食費,還有之前生病去醫院的醫療費。

剛來榕州的前兩個月,她不適應城市生活,融入不了社會,找不到工作,衣食住行全靠顧嚴。

但顧嚴不是白給的,花他一毛錢都要記在便利貼上,算上利息,貼滿她臥室三面墻。

顧嚴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對她的抵觸,想她早點搬出去,怕她這個掃把星連大哥都克。

所以回家的路上,顧纏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他。

直到家門口也沒拿定主意。

兄妹倆住在一棟兩層高的老式自建樓房裏,一樓拿來開了間便利店,說是雜貨鋪子更為恰當。

二樓則是一套兩居室的住房,統共四十多平方,衛生間掛著一張布簾,連扇門都沒有,確實不適合男女同住,哪怕是親兄妹。

舊樓是他們爺爺留下來的,算起來也有顧纏的份兒。

但顧嚴卻說他倆從小分了家,由他繼承爺爺的遺產,她繼承外婆的遺產。

顧纏完全不反駁,心想你往後可別後悔。

雖然是偏遠山村,但她和外婆住的可是雕梁畫棟的“豪宅”,三進三出,有三十幾間房。

近些年發展原生態旅游,不少開發商將主意打到了白蛾子山,總有人上門來談生意,想出高價買下她們的宅子,她和外婆舍不得賣掉罷了。

收拾些簡單的行李,顧纏下來鋪子裏:“哥,我給你的轉賬收到沒?”

顧嚴正坐在收銀臺後看雜志,他穿著高領毛衫,頭戴一頂棒球帽,帽檐壓的非常低,遮住大半張臉。

昏黃的燈光下,外人不太容易看清他臉上像樹根盤亙模樣的疤痕。

他不說話,算是應了。

顧纏說:“我換了一份新的工作,條件不錯,就是得搬過去住。不過你別擔心,那裏很正規,是唐……”

顧嚴打斷:“我擔心了?”

顧纏無趣地“哦”了一聲:“那你不好奇我做什麽工作能拿這麽多錢?”

顧嚴不耐煩:“和我有關系嗎?”

不怕我學壞麽?顧纏默默在心裏問。但他八成會說,壞人遇到她也是壞人倒黴。

算了,現在一切都還沒有搞清楚,顧纏決定先不告訴他了,省的被他抓住把柄——“瞧見了嗎,你果然是個怪物!”

“那我先走了,還有些東西沒拿完,過幾天再拿。”

走之前,想起自己為湊整數多轉了七塊錢給他,便順手拿了兩袋標價三塊錢的面包,和一包一塊錢的餐巾紙。

拉著行李箱,顧纏用嘴撕開面包袋子,垂著眼邊吃邊走。

路過昨晚好心為她照路的老奶奶家時,下意識的擡起頭瞧了瞧。

被黃昏籠罩著的破舊樓房二層,頭發花白的老人家還是老樣子,手拿繃子,做著針線活。

顧纏被面包噎的皺了下眉,回想起外婆五十幾歲的時候,穿針都得喊她來幫忙。

這老人家起碼八十多了,也不戴老花鏡,視力可真夠好的。

……

回到山上的療養院時,別墅門口依然有人接她。距離太遠顧纏看不清是誰,只知道不會是溫秘書。

他出國了,半小時前的飛機,上飛機前還在微信上和她打過招呼。

唐老先生的心臟病十分嚴重,這兩年一直在國外休養。

關於唐勵堯最近的遭遇他一無所知。

然而溫秘書遲遲不回去,即使有唐勵堯親自打電話報平安,老爺子也開始起疑了。

等顧纏下車後,梳著大背頭的男人走上前:“你好,我是小唐總的事務秘書,崔楊。”

顧纏和他握手:“你好。”

崔楊笑道:“往後我負責小唐總的工作,你負責日常生活,咱們合作愉快!”

顧纏像個覆讀機:“合作愉快!”

“哎!不用拿下來了!”崔楊看到司機準備將顧纏的行李提下車,連忙制止,“小唐總說了,今晚他要回市區。”

顧纏微微皺眉,沒說話,繞過他走進院子裏。

唐勵堯正從屋裏出來,和顧纏走了個對臉。

他個子很高,穿著配色誇張的帶帽衛衣,雙手插在休閑褲口袋裏,走姿有點拽。

微卷的黑發隨意但不淩亂,冷白皮,桃花眼,高挺卻又不過分突兀的鼻梁上,架著一副帶細鏈的覆古金絲眼鏡,為他的張揚裏添了幾分書卷氣。

顧纏走近才發現,那副眼鏡沒有鏡片,只是個裝飾品。

也可能是用來遮擋因為睡眠不足而導致的黑眼圈。

但總體氣色還算不錯。

唐勵堯也在打量顧纏,他見過她的照片,本人和照片沒有差別:黑直發,瓜子臉,五官精致立體。

只不過面無血色,嘴唇蒼白,身材過於清瘦,瞧著有點營養不良。

顧纏停在他面前:“小唐先生,回市區這事兒和溫秘書說過了?”

唐勵堯笑道:“有顧小姐在,去哪裏不一樣?”

顧纏擔心:“萬一我對它的影響只在山上有用呢?”

唐勵堯輕松地說:“那就再回來唄,反正也不遠。”

顧纏心道做一次噩夢,又要被換一根骨頭,這是溫秘書最怕的。

好像已經換掉一百八十多根了。

不過溫秘書的交代裏,沒說必須得在療養院裏待著。

對她的叮囑也只是跟好他,而非管著他。

大概也是清楚她不可能管得住這位大少爺,別被他甩下就不錯了。

顧纏側身讓道,讓雇主先走。

唐勵堯走出別墅的鐵藝大門之後,帶好耳麥,懶懶散散的擡起一條大長腿,跨騎上一輛寶馬山地車。

顧纏坐上旁邊的越野車,打開車窗問他:“小唐先生,你準備騎自行車回去?”

為了多拿幾個月的工資,她不得不為唐勵堯這條金大腿的身體健康著想。

山路崎嶇,距離市區挺遠,幾個月沒睡好了,能受得了嗎?

唐勵堯摘掉耳麥:“你說什麽?”

顧纏很有耐心的重覆一遍。

“不用擔心。”唐勵堯挑了下眉毛,“我體力好得很。”

體力不好也沒轍,他暈車,吐的可厲害了。

大多數暈車的人自己開車是不暈的,唐勵堯連開車都想吐。

從前學車那會兒,吐的學不了,他整個掛耳塑料袋往兩邊耳朵上一掛,手握方向盤的時候低頭就能吐,才把駕照拿下。

否則也不會去玩摩托車。

不過現在他連摩托車都沒得玩了。

因為上次的事故,溫秘書說要讓他長記性,竟然大義滅親,翻出他很久以前超速的視頻來了一手舉報,他的駕照被吊銷了。

“溫叔現在肯定特後悔,不然往後我就可以載著你,方便你更貼身的保護我。”唐勵堯陰陽怪氣地哼笑著。

“其實你可以搞輛小電驢……”顧纏比劃著,“就那種滿大街跑的電瓶車載著我。”

“開什麽玩笑?”唐勵堯一腳蹬地,雙臂於胸前交叉,擺出“禁止”的動作,“我一個玩重型機車的猛男,怎麽能騎小電驢?”

若是被圈子裏人看到,他往後還要不要混了?

寧願步行八百裏,絕對不騎小電驢!

有那麽誇張嗎,顧纏不是很能理解:“那你閑了教教我騎小電驢,我載著你,這總行了吧?”

唐勵堯:“?”小姑娘還挺幽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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